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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香如释重负,也就笑了起来。舞池里一群来回扭动的身子,他恍地发现这会儿放出来的歌竟是《绝代双雄》里的插曲——箫丽姝唱的——记得播放某集时放的就是这个,小周后还当众为侯爷李煜献舞来着。不过要说这会儿舞池里的舞姿有多优美,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,又不是什么国标比赛,估计他们也不会,会的肯定也不会来这种地方,再说歌也不是什么主旋律。所以眼下就被书香认定成是一小撮人在秘密接头,而且还是内种有组织有目的性的。
打礼堂出来天已大黑,大雾弥漫,没一会儿,所有在场的人就都被浓雾包裹了起来。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,上车之前,老二丁说去哪哪哪吃饭,书香紧挎着灵秀胳膊,就跟她一起钻进了车里。眼前一片白蒙蒙的,跟钻密林里似的,不知身在何处,好在司机是个老手。车窗外黑布隆冬,车都开出去了,书香才想起来吉他和包还落在门卫那呢。“丢了就甭要了。”借着车灯虚晃出来的内点光亮,他看到妈扬起了嘴角,似笑非笑的,她说:“省得一天到晚迷迷糊糊。”这话刚落,身遭的窃窃私语便响彻开来,随之又都汇聚过来,哈哈哈地,一时间书香都不知先回答谁好了。也是此刻,老二丁开口了,他打副驾驶扭过头来,说:“你发小给捎回去啦。”随后也哈哈起来,笑得书香鸡皮疙瘩落地,幸好妈挨着他,不至于脸红脖子太粗,露出丑态。
下车后,老二丁看了看表,渍了两声后,面对着妈说六点多了,说完事还去云燕吗。这话立时让人警惕起来,仿佛有啥不可示人的东西在等待揭露,而操刀手就是书香本人。“吃完饭不得九点,明儿吧。”书香这边正暗自踌躇,灵秀已然笑着挽起他胳膊,“我儿子要去。”
“你都不去,我还干吗介??”
灵秀抖肩朝挎着胳膊的人儿“哎哎”两声,这才知会丁孝昆和一众同事,说你们先进去,打个电话随后就来。雾越来越大,跟脑袋上架个喷壶似的,地上也已隐隐浸出水汽,门口亮着的灯都由昏黄变成了惨白,向外四散着。“又没说不去,也没不让你去。”紧接着,她又说:“拿根绳子绑上妈吧,以后就摽你腰上得了,省得老嘟噜脸蛋子给我看。”
书香说哪嘟噜脸蛋子了。灵秀说打来了就没好气,跟盯贼似的。“没有。”
“还没有,以为妈不知道?跟谁较劲呢,啊,我看以后也甭念书了,吃完饭就跟我上班去,我几点走你就几点走,我几点回来你就跟我一块回来。”书香给说的脸红憋肚,召了声“妈”就不知说啥了。“臭缺德的,还真知道。”灵秀捶过去一拳,说以前还识逗呢,这会儿是说急就急,也不怕人家笑话,“磨磨蹭蹭的,还不打电话介。”荚豆眉扬了起来,支闪的向上挑,嘴角也微微噘了起来,还哼了一声。书香就朝她笑,说以后不这样儿了。灵秀“呸”了一声,说驴脾气上来还记得住,伸手掐了过去。抱握着妈的小手,书香跟踩了棉花似的,晃悠起来。“走吧妈,别在外面冻着了。”他说。开门往里,看着妈款款而行紧绷的屁股,他有种掐两把的念头,明知这个时候不该多想,却总忍不住瞟上两眼。
还想借着电话让娘劝劝妈呢,结果妈说你打,说这样一来也好有个托词,努起嘴来,说要不真就玩疯了,“妈打也行,那你得跟妈保证。”书香说保证啥,盯着妈内红唇一阵心神摇曳,下一秒,当他听到灵秀说别嘟噜脸蛋子时,瞬间就打起了退堂鼓。“瞅瞅,说啥来?也不知是谁说的下回不这样儿了。”
“切”了他一声后,她说还用妈陪着吗。书香都快哭了。
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十多下才通,不见回应,书香就喂了起来。前台服务员是个姐姐,笑着问说是不是给大哥大打呀。书香就朝她点了点头。“信号不好呗。”可能是吧,正欲再喊,滋啦啦的,电话里头终于听到声音。“啊——”竟是这么一声,愣了会儿才蹦跶出一个字,“谁?”有气无力。
没办法,书香只好连喊三儿,感觉自己就像《笑傲江湖》里头陷在染布坊里的许冠杰。“我晚点再过介——”他说,登时招来不少人侧目。
奶声奶气就夹在哇哩哇啦中,又是几声“啊”,也可能是“嗯”,估计也是知道信号不好,或者是怕对面听不清吧。于是,应答中,书香说这回听见了。“儿子啊,娘嗯,又没少喝。”鼻音略重,好像还伸了个懒腰——这么说也是因为电话里拖起调子又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几点了……天是不是黑了……让你大支人去接你。”冗长饱满又带着股酒醒后的迷糊,断断续续而且忽高忽低,有那么会儿,书香认为这是一盘没录好的磁带。他说这到底喝了酒多少呀,重复的同时,朝一旁的服务员姐姐笑了笑,随后又自顾自说了句这什么鸡巴信号。
“跳累了,嗯……等电话前儿喝了点酒,结果,回房迷糊了就……嗯,可不许笑话娘……”当然不能笑话了,但时断时续却令人心里异样百出,尤其是在奶腔穿过话筒呼喊过来时,像外面的浓雾,湿哒哒的,“你吃饭没?不如上这边吃来,楼上开的自助……”
书香说现在就从饭店呢,去也得吃完饭,“你吃饭没?”
可能才刚内通呼喊耗尽了娘身上所有气力,愣了会儿她才哼出来——像是撒娇,也可能是信号本身原因,说出坏蛋时她竟笑了起来,说这会儿根本就不饿,也不想吃。“那,那就等你电话。”回声未落,娘这个字便也打电话里漾了出来,蜜似的黏糊,“娘啊,等你来玩,啊……”
……
知道丁孝昆能喝,不想这么能喝,也不知晌午喝了多少,就这会儿,他又喝了两杯白酒。妈内边一直在陪着,书香就偷猫掐了掐她大腿。灵秀含笑,凑到儿子脸旁咬起耳朵,说是信不过妈吗,随后说你就别喝了,一会儿不还得去玩呢。纤纤玉指搓着酒杯,拾起来后,轻启朱唇,瞬间杯子就见了底。也不是没见过妈醉过,不过却始终不知道她酒量,喝到最后,脸虽红了,身子却始终稳稳当当,起身也是稳稳当当——尽管如此,尽管妈闪身抄起背座上的大衣,书香还是照着屁股上托了一把,刹那间,都能感受到内股韧劲和弹性。绷得真紧。
妈说戴好围脖,书香就把围脖拾了起来。妈说戴上帽子,书香就把帽子扣在了脑袋上。妈说还行不行时,已经披上了大衣,都开始系扣子了。
溜桌的相互搀扶,门都找不着了。是老二丁结的账,还问众人都行不行。年轻的嘴里含着热豆腐,不知说的是啥,上年纪的摆起手来,做着深呼吸,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,把门给小的们打开了。来到外面,风一嗖,已经有人开始吐了。老二丁开口,说这不行啊,还得练呀。
妈跟老二丁说明儿听她电话,说完,才面向书香,“你去吧,妈明儿再去。”书香就摘下围脖给她系在了脑后——一捋青丝,妈当初的短发如今都披肩了,“坐车回去吧妈。”
“咋?还怕妈丢了?”她约了约领口,缠着围脖朝后一甩,脑门便抵了过去,“还是儿子疼我。”离那么近,酒气又那么重,书香却半点反感没有,还伸手搂过去环在了她腰上。
灵秀忽闪着杏眸说干嘛,咋还老撒贱儿啊,“十八了都,比妈都高出半头了,还长不大。”低头看了看,瞬间就扭起腰来,逮住书香手就掐了一把,“臊不臊?臊不臊得慌?”又噘起嘴来,说哪能儿女情长,顿了顿,她说怎老往内方面想呢。“丁主任,你还不上车?都回家吧。”扭过脸去喊了两声,叮嘱完,又交代书香,说顺道送送你二大爷,“记着到那给妈来个电话。”
书香看着身前内粉扑扑的脸,看着内汪起一潭春水的瓦蓝色杏眸,叫了声“妈”,他说儿子爱你,真的爱你。灵秀说傻样儿,轻咬起嘴唇,还微微挑了下眉,继而便垂下眼角,“又干嘛呀,还不上车。”
“妈——”喘息之下,书香就把灵秀嘴堵上了。“呜……行啦行啦,不怕人家笑话。”灵秀皱起眉来往外就推,说再胡来妈就不理你了。
送完老二丁回家,车里就只剩下书香一个乘客了,他给司机让了根烟。司机没喝酒,穿梭在浓雾中,他说这些人里属你妈最能喝了,真就没见她醉过。书香说是吗,眼前闪现出灵秀拧眉嘟嘴的样儿,他搓了搓脸,随后又舔了舔嘴唇,似乎上面还残留着某种回味。不知走了多远,直到汽车停在一片亮闪闪的开阔地。门口张灯结彩,光灯笼就挂了两串,又大又圆还红,还不算门匾上的彩灯。红绿相间,云燕俩字嵌在彩灯里,闪烁不断,仿佛悬在半空里的蛇。门里屏风上印着卡拉OK,歌舞滚轴等闪光字眼,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喜事呢。跟司机道了别,欣欣然动感旋律中,书香就直奔前台而去。
服务员正低垂着脑袋跟着哼哼,“tonight'sthenightweonnaithappen……”书香就朝这小哥“哎”了一声,说找杨书记时,对方白了他一眼,一句你谁呀作为开场,眼角挑视,嘴角也扬了起来。书香愣了下,很快又笑了起来,解释说自己是杨书记的侄儿,烦请对方给看看人在哪呢,没忘打兜里把票掏出来,以示自己并非是来蹭吃蹭喝的混子。对方说最低消费三十,看没看摆在柜台上的票不知道,却嘟哝起来,说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有呢,是不是个脑袋就跑来认干亲,还说书香怎不说是杨书记儿子呢,不更好使。
书香倒没生气,说差不多吧,看对方愣了下神,他笑着说:“真的内,他我亲大爷,不信问你们这儿的经理。”
服务员一脸疑惑,喊了声红还是啥别的名字,没多会儿,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红色裙子的姐姐便打屏风后头走了出来。酒柜上放着咖啡饮料和一些不知名的酒水,琳琅满目,冰柜上面贴着鸟巢冰激凌的彩印,一旁还打着广告,什么丝宝女士紧身袜,束身超弹袜,插空还辅以女性海报做起了噱头——竟是电影霹雳舞里的女主角凯莉,穿着比基尼,油光锃亮,令人不解的是,为何不是张蔷呢。正踅摸,男服务员的脸上便露出了微笑,“是杨哥儿杨书香吧?”
书香“啊”了一声说是,至于杨哥儿,他说这就算了“哦,误会误会……”跟女服务员耳语啥不知道,但变化之快却令人咂舌,边说还边抄起对讲机,这么一通点头哈腰,倒把书香弄得拘闷起来。可能也就几秒,走廊里就传来呼声,紧接着就有人叫杨哥,等书香拐过去时,许加刚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。“念叨你半天啦。”这货形如鸭子,晃晃悠悠,声音也是,“就等你了。”
走廊两侧门口处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女的,不过身上穿的却都挺正规,红马甲红裙子,还自带笑容,给嵌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一照,仪式感还挺强。也规矩,伸手做着往里请的动作,欢迎嘉宾似的。就是在这片明艳的光亮中,书香走到紧北侧尽头处的。正不知在哪个门里,许加刚说都在里面呢——也不用侍从搭手,主动就把门给书香推开了。
屋口处很暗,深处给聚光灯一照却又变得亮堂起来。齐腰粗的灯柱钉射在背景墙上的黑幕上,登时破开一道白光口子,白是真白,耀眼的白,黑也越发闪亮,紧紧裹着内团白光。顶上两个彩球在转,拖起尾巴来,或红或黄的光点像一团炸裂的波,迸发而起缠在光柱中四散游荡。功放里正放着《纤夫的爱》——于文华在盼日落,往高音上挑时,声音柔美动听,她唱的是“让你亲个够,噢——”这下,连模糊的地板都浸润在一片水波中,淙淙流淌起来。好像还有几个暗间,往右又开了一道门后,书香就看到了杨刚。大爷面南背北,脸上带笑,精神头看起来也挺足。“来来来。”停转间,大嗓门一如既往,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,“等你半天了都。”
书香朝他呲呲一笑,说倒想快呢,外面又大雾啊,这还紧赶慢赶呢。除了丁孝宇郭洪亮还有许建国,其余大部都不认识。打过招呼,他笑着告诉杨刚,说喝了点酒,要不早过来了,而后问大爷吃饭没。“几点了不说。”杨刚笑着,捋起牌来看了看,又扣在了桌面上,朝后指了指,说有水果。
然而不等书香去拿,果盘就打书香身后端了上来。西瓜片码的挺整,还有樱桃,充当侍从的自然是许加刚。书香这才留意,这货身上穿的是睡衣,确切说应该是浴袍,像是刚泡过澡,脸上一片紫红,还齉声齉气地说湃湃火。大冬天湃什么火,不过书香还是把果盘接在了手里。他捏了一个樱桃,挺甜,凉荫的,就又捏了一个,给杨刚送进了嘴里。
“你妈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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